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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1993年初夏，檀香山的清晨微带凉意。客厅里，百岁又零一的张学良披着灰色毛毯，听帮手朗诵刚寄到的中文报纸。遽然，他抬手阻止：“停一下，把关于杨宇霆的那段再念一遍。”声响沙哑，却透出异常的固执。帮手照做。几句旧事勾起回想，张学良悄悄叹了口气，“西安事变我不懊悔，真要说悔，只悔山君厅那一日。”短短一句，拉开了他晚年回想的大幕。

  张学良揭露供认的“最不懊悔”，一直是1936年12月发起西安事变。彼时，山河破碎，民族危亡，他与杨虎城扣押蒋介石，强逼中止内战，协作抗日。进程轰动国际，结局虽屈服实际，却促进第2次国共协作。几十年后，不管在台湾仍是在美国，他都对看望者重复阐明：“那是该做的事，我确定自己没错。”

  但是，提到“最懊悔”，答案总让人意外——1929年1月10日，山君厅枪声。杨宇霆、常荫槐两位奉系重臣转眼毙命。外界长时间把这一决议视为少帅稳固权利的决断手法，可在张学良心里，它却像根倒刺。

  要了解这根倒刺，得先回到1928年的皇姑屯。6月4日清晨，父亲张作霖所乘列车被炸，黑烟没有散尽，东北现已群龙无首。那年，张学良才二十七岁，面前是满眼的老将与交织的刀光。

  最扎手的对手是杨宇霆。杨身世奉军“智囊”系统，人称“小诸葛”，兵工、财务两条线尽握手中。张作霖在世时尚能驾御；大帅殒命之后，这位督办遽然显得过于耀眼。外间撒播一句话：“东北宁可无帅，不可无杨。”年青的张学良听来，如芒在背。

  表面上，杨宇霆第一时间通电“支持少帅”，背面却动作一再。撮合军官、干预交通、独占兵工厂赢利，他把奉天官绅迎来送往，府门口马车一昼夜都停不下。张学良几回企图示好，软硬皆用无果。在一次家宴上，杨宇霆当面喊他“小伙”，口气缓慢，坐下的人哄堂一笑。体面里子，一齐丢尽。

  更要命的是“东北易帜”。张学良预备同南京当局合流，用共同名义遏止日军浸透。杨宇霆却坚持“以东北自重”，同地方势力和白崇禧暗通声息。日本关东军乐见其成，分布流言“杨督办才是真实的东北主人”，故意离间。表里压力一起迫临，少帅的耐性被抽暇。

  1929年1月7日，杨宇霆替父亲办寿宴。蒋介石、阎锡山、白崇禧的贺电连续送到，杨家门前张灯结彩。张学良也参与，却看见众来宾对自己礼节性允许后，又转去簇拥杨宇霆。有人更当面称誉：“督办才是人心所向。”这句话像针扎进心口。

  三天后，故事走到临界。杨宇霆与常荫槐携文件求批，提出建立东北铁路署，计划把战备公路收入握紧。张学良笑着推托：“晚饭后再议。”两人离去，门扉合拢，笑意尽敛。张学良召来警务处长，只说七个字：“预备山君厅行事。”

  黄昏时分，杨、常再入帅府。六名卫兵端枪破门而入，枪声在木壁间炸开，仅十几秒便归于沉寂。东三省次日贴出公告：二人以“波折共同，阻遏新政”处决。奉系各部轰动，少帅威权自此定型。

  从政略视点看，这确是一记快刀，剪去内部掣肘，为年末“东北易帜”扫清阻力。民众拍手称快，报纸赞他“响雷手法，老成持重”。但张学良心里并不轻松。当天夜里，他给蒋介石发长电报，结尾一句：“军政全局得保，然屠戮非所愿。”那封电报至今仍藏台北档案。

  多年今后，面临记者发问，他仍能复述山君厅的每一个细节：木门的吱嘎、火药的滋味、杨宇霆倒地时的神态。有人猎奇：“您为何一直放不下？”张学良缄默沉静顷刻：“他对我虽无礼，却究竟辅国多年；我父亲若在，也未必会要他命。”短短两句，透出深深的愧疚。

  前史学界点评这次处决历来割裂。有学者觉得，假如不铲除杨宇霆，东北军难以走向共同抗日；也有人指出，少帅此举激化内部裂缝，削弱精英层合力，导致后续对日反抗乏力。争论不休，本相早已无法验证。

  值得一提的是，张学良终身不信鬼神，却在杨宇霆身后第一次走进教堂。他亲口对牧师说：“我心里不安。”自那今后，每周礼拜风雨无阻。帮手问理由，他仅回三个字：“需求安定。”

  1994年圣诞节前夕，张学良身体日薄西山。医师劝他少回想往事，他摇头笑道：“记住清，才干知道哪里走对了，哪里走错了。”临别，叮咛帮手把关于杨宇霆的材料收好，“以免后人只看见劳绩，不看见价值。”

  少帅终身跌宕，西安事变流芳百世，他无怨无悔；山君厅枪声却成为挥之不去的暗影。输赢得失，旁人或许当作数字；当事人却要用一辈子的良知去归还。这正是张学良口中的“最懊悔”，也是前史留给后人的杂乱注脚。